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任侠【楚留香新传】番外.盗将行

避雷:

1.热爱各类同人父子兄弟,信奉没有儿子创造儿子。

2.训诫向,不了解sp的看官勿入。

五千字的小短篇,我先帮大家体验过了,不虐。

三篇番外挂了三个家长,大家不要担心,家长死光了我们还可以死孩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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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不必如此多礼,这玩意儿随便找个地儿放着楚某自会来取,何必劳烦诸位兴师动众夤夜守候?”

我裹着黑色的短斗篷坐在房梁上,笑眯眯地一上一下掂着手里包裹严实的白玉碗,落在旁人眼中大概便是个轻松惬意的模样。但屋里的其余人等却没有我这等气派,一个白胡子老头瞪着我,指着我的手指头哆嗦得让我怀疑他是不是患了帕金森。

我关切道:“大爷您轻松点,这拿了人家的东西就该有被人家拿回去的觉悟,而且幸而来的是楚某,这样日后说起来,也不会有人说您本事不够守不住宝贝——哎,都怪我本事太大了。”

那白胡子老头几乎都要背过气去,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身旁的一个一看就是涉世未深的小少年愤愤不平,冲我嚷道:“你到底是何人!”

我冲他笑得灿烂:“在下楚留香……”

那少年面色一变:“盗帅楚留香?他不是已经归隐?”

我慢悠悠地接口道:“……之子。”

白胡子老头一口气没喘匀,仰头栽倒过去。

我乐呵呵地起身从窗口飘走,夜风拂过我的衣衫,白色的袍袖猎猎作响。

·

掷杯山庄这个时节的鲈鱼正好。

左轻侯将鲈鱼脍端上桌的时候,我还在把玩自己刚替他光明正大偷回来的白玉碗。

在楚留香的劝说下,明珠姐姐跟薛斌走了以后虽也会回来,但到底已经是嫁出去的姑娘,左二伯便时常要叫我来陪他待几天。

他嘴上说这个时候的鲈鱼没人吃未免太过于浪费,我却懂他别的意思。叫我来安慰空巢老人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怜惜我失怙失恃,存了要为我撑腰的心思。

我唇角噙着和那人如出一辙的一缕浅笑,对此并未多言。我知楚留香的这些好友们有意将我当作自家子弟,可是我并不需要。

楚留香在时,他是我有恃无恐的资本,他不在时,我便是自己的倚仗。

这原是他的江湖,如今却是我的。

左轻侯忙了半天终于在我面前坐了下来,我等他动了筷子才动手去捡鱼肚子上的肉,四鳃鲈鱼肉质鲜嫩,配上爽口的酱汁,年年都是吃不腻的。

“你如今确是长大了不少。”左轻侯含笑看着我:“我记得你幼时来的时候,吃的满脸都是酱汁,你爹也不说给你擦擦,就只管吃他自己的。”

“二伯,以前的事能别老拿出来下酒吗?”我给左轻侯斟了酒,也给自己满上:“我都多大的人了,说出去你还让不让我娶媳妇儿了?”

“这就惦记着这桩事了?”左轻侯笑道:“可有中意的女孩子了?说出来二伯替你参谋参谋。”

“这还没有。”我把小葱和鱼肉一起咽下去:“不过我前两日去姬叔叔那里,他说要帮我看看。”

我又想起来姬冰雁说过的话,便一并拿出来当成下酒菜:“他也说我的确是长大了。”

左轻侯欣慰道:“正是如此。”

我道:“他说最大的表现就是我以前一句话就能噎死人,现在噎死人之前还会打个招呼。”

左轻侯:“……”

我再次把我们两个的杯子都满了酒,也不跟他瞎客气,自己一仰脖干了,意犹未尽地啧了两声:“二伯,我都这个年纪了,你还不肯让我搬两坛酒带走吗?”

左轻侯哼道:“我说话管用吗?不让你带走,回回你走之后怎么酒窖里就少东西?”

我面不改色地胡说八道:“掷杯山庄闹耗子了吗?”

左轻侯道:“闹臭虫,小臭虫。”

我道:“这就是您的不是了,现在家里都这么干净,臭虫那是珍稀动物得好好供着,一顿饭一坛酒一条鱼,半分都不能少。”

“胡铁花可有回来见你?”左轻侯大概是由臭虫这个词想起了胡铁花,问道:“他现在在哪里?”

我不在意道:“大概在哪个巷子的小酒馆里喝酒吧,我也用不着他来管我——他下手可比我爹狠多了,有次我的腿险些断在他手上,他被赶去睡了三个月地板。”

胡铁花已经走了三四年,偶尔也会送信回来,可是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他在哪里。我想可能等他觉得自己快要死了才会让人来找我,让我把他的尸骨葬到那座无名的青山上,从此两个人在另一个地方把酒畅谈,言笑晏晏。

左轻侯不再继续追问,示意我喝酒。

掷杯山庄的酒是上好的酒,鱼是上好的鱼,我笑着一杯杯饮下,鼻翼间缭绕着沁人的酒香气,还有隐隐约约的郁金香的味道。

酒不曾醉我,我却已经有些恍惚。

那是我来到这个世界,所闻到的第一重清香,却抵过我今后所遇见的所有花开花盛,一辈子都未曾荼靡。

那一抹香给了我在这世上的未来与全部的希望。

“说起酒,我倒想起来,你还记得你小时候来二伯这里,自己偷着喝酒的事吗?”左轻侯仿佛回忆起了什么好笑的事,露出一个慈祥的笑容。

我努力控制着没拿白眼翻他:“二伯!您今天就是非要拿我的丑事下酒是吗?”

左轻侯乐呵呵地帮我回忆:“都说盗帅楚留香待人和煦,我还是第一次知道他居然会打孩子。”

我哼哼两声:“您这庄子上隔音也太差了,第二天明珠姐姐还来问,咱们家什么时候养了头狼崽子,昨晚上叫得跟小孩哭似的。”

“这倒没什么,谁家孩子没挨过打?”左轻侯指着门外一处草丛,道:“我只是好笑,你醉了一夜,第二天跑到我这里来求救,被你爹拎出去的时候在那里撒泼打滚,非说他把你的腿踹断了。”

我只觉得自己像是被拿住了七寸的蛇一样,难怪楚留香曾经说我这管不住嘴的毛病长大了总会好的,小时候在地上打滚的事时时被人拿在手里,少侠我总得给自己留点面子。

只是这件事我是分外的印象深刻,那时候我已经有十一二岁,楚留香终于掌握了对付我的最佳办法——能动手的时候绝对不要动嘴。

那次楚留香将我拎出来之后,尚且还顾忌着是在别人家里,松了手让我自己走。然而那时候我还没有意识到行走江湖脸皮这种东西在不危及自身的时候能要还是要一点的,他松手的时候我便顺势往地上一躺,扔了上辈子这辈子的节操撒泼打滚:“我腿疼走不了了,你是不是我亲爹就这么对你儿子,我以后残废了谁来养你……”

而我的亲爹楚留香当时负手站在原地,淡定道:“你不是我捡来的吗?”

我记不太清我那时有没有掉眼泪,不过哭嚎声应该是一如既往地撕心裂肺,宛如吵架吵输了的卖菜大妈:“楚留香你就这么没良心,我腿都断了你还这么对我,我站不起来了你把我扔了算了,这日子没法过了……”

楚留香那时候仿佛还带了点笑意,提醒我道:“你滚的时候小心点,那边草丛里有条蛇。”

我慢慢地嚼着鱼肉,那一刻的情形仿佛如图卷一般在我脑海中铺展来,带着陈年旧事特有的微醺质感,和空气中弥漫着的微微花香。

记忆中的小孩子一秒收声,利落地一个翻身扑到楚留香面前,将他当做院中那棵大树一样,手脚并用扯着他的腰带衣领爬到了他的背上死命箍住了他的脖子,双腿也牢牢地锁在他的腰上,把这些日子来自己学过的武功发挥得彻底:“哪儿哪儿呢!它咬我了吗有毒吗我会不会下一刻毒发身亡?”

草丛一片寂静。

我和左轻侯碰杯饮酒,记得那时楚留香悠悠地转头看我,阳光映在他黑如点墨的双眸中,像是我曾偷在手中的一颗绝顶的宝石。

世无其二。

那时候我才意识到自己是被楚留香一句话骗得漏了馅,便默默地把脑袋从他的肩膀处缩回他的后背上,软着声音叫他:“爹爹。”

楚留香熟门熟路,伸手把我从他背上扯下来往胳膊底下一夹,道:“别学隔壁家孩子了,人家五岁,你也五岁吗?”

我叹了口气,咂了咂嘴:“爸比,我要喝奶奶。”

我想到这里便忍不住要笑,楚留香给我下过禁酒令,说我若是敢犯就让我下不了床,那次破戒自然被收拾得挺惨,只是后来他却给我端来了牛乳,还有因为牙痛被他勒令停了的蜜饯。

那是我的爹爹啊。

“楚楚,我记得你以前,是从来都不吃葱的。”

我被左轻侯一句话唤回了神,低头看看被自己夹在筷子上的葱花,笑笑将它塞进嘴里:“哪有什么这不吃那不吃,不过都是小时候被惯出来的毛病。”

左轻侯沉默半晌,道:“别走了,就在掷杯山庄住下吧。”

我装作没听懂,笑道:“本来也要住些日子的,二伯这是要赶我走了?”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左轻侯急道:“楚楚,江湖凶险,你莫再搅进那些事中去了,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不好吗?”

我看左轻侯眼神里满是担忧,知道他是认真的。往常他这么说的时候都被我插科打诨糊弄过去,这次却想要认真地给他一个回答。

“二伯,江湖对您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我低头望着杯子里澄澈的酒液,微微的涟漪漾起,让我想起那些年海浪声声,碧涛阵阵。

“是人来人往有如花开花谢,恩怨情仇交织成网,有谁来了,又有谁走了。许多人未曾接触过,生生死死落在耳中也不过是一个有些耳熟的名字,如此而已。”我低声喃喃,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想起那些年的大好春光,阳光柔软,我在临海的礁石里上蹿下跳,微腥的海风里夹着甘冽的酒气,还有浅浅的郁金香味道。

“可是啊,二伯,那是你们的江湖,不是我的。”我将酒饮尽,雕花的杯子被我紧紧握在手中,曲折迂回的纹路咬进掌心,搅乱一切命纹天数。

“任他天地浩大江湖皓淼,人情反复世事无常,这些都与我无关。”我有些醉了,连眼前的景象都有些模糊:“我的江湖,就是楚留香。”

“他一人而已。”

是他将我从孤身一人的不安中领出,给了我两世为人,唯一的一个家。

可是他不在了。

他已经不在了。

“二伯,我本来不该出现的,我不该来的。”我觉得脸上仿佛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淌下,流进嘴里有咸涩的味道:“我若不来,他仍是那个潇洒风流的香帅,没有人能羁绊住他的脚步。”

“他是因为我才死的,就死在我的面前,他的血液殷红,我再也听不到他叫我一声楚楚。”

我的郁金香败了,花香被浓浓的血腥气掩埋,昔年白衣胜雪,再也不见。

看秋风金谷,夜月乌江,都做黄粱梦一场。

“二伯,我忘不掉的。”

我本不是江湖中人。我的亲生父母找到我的时候,我正倚在楚留香怀里问他讨要一个糖人。

我是某个王府唯一的子嗣。

楚留香让我自己决定,可有什么可选的呢。我的这副肉身是他们的,可我这个人是楚留香的孩子。他们若要逼我,三太子削肉还父的例子在前,我未必不能效仿。

我茫然站在这个世界上的时候,是他牵起了我的手,给了我这个世界最初的温暖,郁金香的馥郁芬芳从那一刻起萦绕心头,至死不能忘。

可是我的身份招来了王府仇家的追杀。那一年,春水初生,春林初盛,楚留香为了护我,被人逼至山林。

他本可以扔下我自己走的。

可是他只是将我密不透风地护在身后,说要动他儿子,他万死不能让。

鸟鸣清脆,春光和煦,一切都和以前我和他度过的每一个春天一般无二。

可是在那个春天,我亲眼看着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浑身浴血,白色袍衫再也看不出它原本的颜色。

最终在王府救我的人赶到时,力竭而殁。

“左二伯,你说为人父母,到底可以为孩子做到什么地步?”我的声音仿佛的确满是疑惑,是真的弄不清楚:“明明我只是他在路上捡来的一个小孩子罢了,我没有他的血脉,所有的只不过是他冠给我的一个姓氏,如此而已。”

他最后都没能转身看我一眼,没能给我留下一句话。他始终是背对着我,将一切风霜雨雪都挡在他身前,我看不见所有明枪暗箭,世事阴险。

他都没能再叫我一声,再带着笑意叫我一声楚楚,仰月唇勾勒出浅浅的弧度。

那个场景深深烙进我的记忆里,我常在午夜梦见他满身是血地坐在我床边,不知道想说什么。

或许是少吃些蜜饯,又或许是喝酒要适量,再不然是天冷要记得多穿衣服,左不过就是那些。

他那样的人。

我偷走了追杀我的人家中一本隐秘的账册,将他们全家都送上了断头台。王府那边我什么也没多说,只是在他们祠堂的供台上放了一块牌位,那个小孩子死在他五岁的时候,那一年楚楚遇到了自己的爹爹,作了盗帅楚留香唯一的传人。

再然后,白衣的少年踏水无痕轻功了得,无名无号却在江湖上声名鹊起,郁金香的味道缭绕周身,清香不绝。

他走后,我将自己活成了他的样子。

这是楚留香的江湖,我绝不会让他的名号如浪底沉沙一般渐渐消失,他是举世无双的人,即使因我这个外来之人而死,也不应该就此被人逐渐遗忘。

连薛衣人都没能将他置于死地,他本来还能活好多好多年,活到胡子花白,却依然丰神俊朗,笑着同姑娘们讲起那些年的好时光。

公子伴花失美,盗帅踏月留香。

只要我在。

我就是要让世人都记得这个名字,他是这个故事的主角,是浩大江湖风吹不进雨打不进的一隅安定天地。

他给了我选择成为什么人的权利,而我的选择是成为他。

至死不悔。

左轻侯怔怔地看着我,仿佛透过我看到了另一个一身三重雪的人。良久他一声长叹:“却又是何苦。”

我擦了擦脸,但笑不语。

不苦啊,郁金香的味道,怎么会苦呢。

有人敲门进来,我转头见是管家老伯,来禀有人求见。

左轻侯问是何人,管家却道是来寻香帅的。

我轻巧起身,将黑色的小斗篷又裹上身,笑道:“香帅归隐,就让他儿子代劳好了。”

左轻侯不赞同道:“你喝了酒,还是别出门了。”

我从桌子上摸了颗花生米:“二伯,就这几杯酒还想灌倒我?您多给我备上几坛,我这次非得带走了。”

花生米高高抛起又稳稳落回我手中,我低笑一声:“二伯你知道吗,花生米是会飞的。”

左轻侯疑惑地皱眉,我朗声笑起来,将花生米丢进嘴里,转身对他挥手,道了一声,再见。

踏遍三江六岸,借刀光做船帆,任露水浸透了短衫,大盗睥睨四野。

再见。

【番外.盗将行 完】

 

tips:踏遍三江六岸,借刀光做船帆,任露水浸透了短衫,大盗睥睨四野。——花粥《盗将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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